数百里外,陇东重镇固原。
不同于前线据点环县或庆阳,固原城内的气氛显得更为凝重而压抑。国民党军第三十五师师部设在一处深宅大院内,高墙森森,岗哨林立。议事厅内,香烟缭绕,师长马鸿宾一身戎装,却未佩戴勋表,面色阴沉地坐在铺着虎皮的大师椅上,手指无意识地、持续地敲打着光滑的红木桌面,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哒哒声,敲得下首几名垂手肃立的旅、团长心头也跟着一阵阵发紧。
厅内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。连日来,通过电台、探马、以及潜伏眼线等多条渠道汇集而来的情报,碎片化的信息不断传递到这张桌案上,都隐约指向一个相同的结论:红军那支战斗力极强、屡屡让己方吃亏的“独立团”主力,似乎突然脱离了其吴起根据地的核心区域,出现在了西北方向的元城一带,并且正在那里大张旗鼓地搞什么“土地改革”,显得异常活跃,同时又流露出一种罕见的“松懈”态势。
“消息……到底可靠吗?”马鸿宾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而缓慢,带着浓重的西北口音和一丝无法掩饰的疑虑,“共匪狡诈异常,惯用声东击西、诱敌深入之计。这会不会又是那个叫王林的搞出来的诡计?故意摆出一副松懈模样,引我们上钩?”他在红军手下吃过亏,特别是上次青石嘴损失了不少骑兵,至今想起来都觉肉痛,深知对方指挥官的狡猾难缠。
“师座,”参谋长见状,连忙上前一步,躬身递上一摞整理好的电文纸和报告,“您的顾虑极是。卑职已再三核实。首先,我们派往不同方向、不同批次的多批精干探马回报,口径基本一致:元城一带确实红军活动频繁,规模庞大,各处营地估算下来,人数至少在三四十人以上。哨卡设置了不少,但盘查并不如以往严密,有时甚至形同虚设,我们的探子有好几次都轻易靠近观察。他们白日里大多在开会、分粮,显得忙于内部事务;晚上营地灯火通明,人声嘈杂,戒备看似森严,实则外紧内松,巡逻队都有固定路线,容易规避。”
他顿了顿,拿起最上面一份看起来有些皱巴巴、甚至边缘还沾着些许泥土和暗红色污渍的密信,语气加重了几分:“而且,最关键的是,大约两个小时前,我们潜伏在元城附近的人员,接应到了从共匪手中冒死逃脱的赵保长。这是他亲笔所书、并按了手印的密信,他是卑职的内兄,为人机警,且在元城当地颇有声望,断不会说谎,也绝非共匪能轻易收买之人。”
马鸿宾抬起眼皮,接过那封密信,凑到眼前,仔细地、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。信中的字迹略显潦草,显是在仓促和惊恐中写就,但内容却颇为详细:描述了红军在元城如何批斗乡绅、分发财物(其本人也被批斗,侥幸未被处决),如何大规模征用民房、搭建营地。信中特别提到,红军为首的是一个“面色黝黑、神情严肃、被称为‘王团长’的军官”(赵保长显然误听了林火旺的姓氏),似乎权力很大,但言谈中曾透露出“兵力分散,既要搞运动又要防偷袭,颇感吃力”、“主力尚未完全集结”之类的抱怨。赵保长还强调,他是趁看守的红军士兵因远处枪响(疑似民团骚扰)分神时,才拼死挣脱逃出来的。
看着这封血泪控诉、细节丰富的亲笔信,马鸿宾眼中的疑虑终于开始一点点消散。贪婪和急于雪耻、建功立业的念头,像野草一样在他心中疯长。他猛地站起身,沉重的太师椅脚在青砖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他大步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前,目光像鹰隼一样,死死盯在了“元城”这个小小的圆点上,然后又缓缓移到其后的“吴起”方向。
第52章香饵已投虎狼分进
“看来……红军是连胜之后,尾巴翘到天上去了!真以为我马鸿宾是泥捏的,不敢出击了吗?”他冷笑一声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狠厉和兴奋,“也好!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狱无门自来投!他们自己离开了吴起那坚固的乌龟壳,跑到元城这处进退失据的孤地,正是天赐良机,合该我三十五师立此大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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